《沧尘遗史-乱龙闱》第005回

墨亭先生

第五回 赤叆谷

　　
       河允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从一处芦苇河滩瞬间来到这一片赤红山谷的上空，他只觉得自己越坠越快，在这样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河允十分怕死——因为他的命太重要了，他若死，便意味着图连军民生路尽断；他若死，便意味着一众弟兄白白牺牲！
　　求生的本能，让他精神高度紧张，时间的流逝，却好似随着神经的紧绷变得缓慢起来。河允只觉得自己的肌肉之间，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正在窜动，让人感到万分舒畅，刹那间全身血脉似乎空旷如海，一股暖流从灵台穴蕴化而出，游走至阳与神道二穴！
　　这股暖流愈来愈快，河允却感觉不到一丝不适，反而觉得身体逐渐轻飘飘地，如一片鸿鸟轻羽般，下坠速度也越来越慢。
　　河允心头大喜，心中将传说中的漫天神佛谢了个遍，调整了一下姿势，脚尖踏了几片枝头红叶，毫无声息地着了地。
　　虚惊一场，河允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证实此番确实不是梦境，才仔细观察起周遭环境来。
　　
　　这里是处山谷，透过浓密的枝叶，隐约看得到远处明艳的山，依然是长满了身旁这种白色树皮、红色树叶的奇树，树林中极是静谧，听不到一丝鸟鸣虫叫，只有偶尔一阵风，吹起满地窸窸窣窣的落叶。
　　河允刚在厚厚的红色落叶上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刚才在游走至阳神道二穴的暖流已经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两股相似的暖流，从足底涌泉穴出，游走太白与昆仑两穴。这道暖流让河允走路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而且全然不会觉得疲累。
　　既不觉得疲劳，心情也放松许多，河允觉得这股暖流来得甚是奇妙，见面前不远有棵生得很高的大树，便打算爬一爬树，看这暖流是否还会起到什么玄妙的助力。
　　河允虽然会爬树，但爬这么高的树，次数并不多——眼前这棵树目测看来少说也有十几丈高，河允心中嘀咕：
　　“这么高的树，平常想要爬上去，少不了折腾一阵，累个够呛也不一定能够爬到树顶，这回若是暖流不来助我，就还是老老实实用脚走好了。”
　　爬树是一门技术活，这当中，爬粗树与爬细树的方法也不尽相同，爬粗壮大树时，须用两膝与小腿夹紧树干，以稳定身体，双手再用力抓拔，靠臂部力量将身体一点点拉上去；爬细长高挑的树时，却是双手搂住树干，身体曲弓，双脚蹬踩树身，靠腿部力量将身体推到树顶。
　　这神秘山谷中的红叶树，生得较为憨粗，河允爬了几下，便觉得脚下暖流缓缓上升，徘徊在膝盖处的血海、梁丘二穴；双臂列缺穴中又新生两股暖流，在太渊曲池二穴间跃动。随着暖流温润，河允手脚如飞，轻轻松松地爬到了这棵大树的顶尖之上。
　　高处远望，河允发现，这座山谷四面皆山，竟无明显通往谷外的道路；天空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日月星辰，却仍然亮如白昼，望穿天幕一般使劲看，也看不出天空中有什么洞口结界，也不知刚才自己是通过什么东西掉落进这奇怪的境域里来。
　　没有任何可以参考方向的事物，河允有些茫然了，虽然这里看起来十分奇妙，但自己身上背负着极为重要的使命，如果自己被困在这里，那图连城的军民百姓可该怎么办？
　　
　　河允着急之中，看到远方一处的浓密雾岚似乎散了一些，露出一个彤红的巨大影子，少待雾气更散去一些时，才终于看清那竟然是一棵庞大无匹的榕树！
　　那棵榕树也是红叶白枝，只不过比起周围这些奇树，那棵参天巨榕的叶子更为鲜红、枝干更为洁白！
　　“或许那里会有出去的方法……”河允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河允记准了巨榕的大概位置，便爬下树来，仗着玄妙暖流相助，足下似生风一般，穿过一棵棵红叶白玉，飞奔而去。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河允终于来到巨榕树下，来到这棵树下，才真正体会到这棵树有多么高大——仅仅是从树枝上垂下的气根，每一条也都有两三人合抱那么粗，要围着这整株巨榕转上一圈，以河允现在行走如飞的脚力，也大约需要一顿饭的时间才行。
　　一截根须盘在一小块斑驳的石碑上，河允蹲下身擦去上面的泥尘，只看见上面书写着三个字：赤叆谷。
　　“原来这处山谷叫赤叆谷，怪不得到处都是红云团簇一样的景色……”
　　河允在树下观摩了一会，挑了根直垂地面的气根，便要往树冠里爬去。那暖流也似乎比之前更加澎湃，河允仅爬了大约半个时辰，便登上了一根粗硕的枝杈，这枝杈包节之处便生长着鲜血一般浓红的榕叶，其长约有个三四丈，河允不禁咂舌：
　　“这一片叶子的大小，也足够铺满我在图连城的那间营帐了，也不知这榕树是施了什么肥料，竟长得这般巨大！”
　　树枝宽阔如驿道一般，供一架双辕马车驶过也绰绰有余，叶子与枝干交接之处，生着一两粒果实，较小的也有守宅的石狮那么大，果皮上自然生长着淡紫色的脉络，连接交错如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一般。
　　在各条枝杈上寻找一番，河允也未找到什么法阵或树洞，不免有些气恼，一拳捶在身旁一粒榕果上。
　　哪曾想，当河允拳头触碰果实的刹那，那些如咒文一般的脉络登时闪烁起来，闪烁的光芒不断蔓延，不消片刻，整株巨大的榕树都亮了起来，那咒文一般的脉络闪烁的越来越急促！
　　河允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会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吧……这下真的糟了……”
　　没等河允弄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又听得头顶“扑啦啦、扑啦啦！”响声大作，引得他抬头一望。这一望，直教河允好不心惊！
　　只见头上亿万红叶组成的树冠响动连连，从树顶开始，那一片片红叶，竟在响声中化作一只只赤红羽毛的大鸟，双翼拍风，金色鸟喙中发出声声嘹亮的唳声，纷纷向着四面八方飞走了。
　　随着大鸟的飞走，这参天巨榕仿佛逐渐褪去一身红衣，露出洁白如玉的胴体来。
　　也是从树顶之上，一团红色火焰般的光芒缓缓落下，随着河允身边的红叶也化作大鸟离去，那团光芒停到了河允的面前。
　　光芒悬停在空中，颜色微微淡了些，不再那么刺目，河允才看清这光芒之中，竟是一个面容白皙的男童！
　　这个男童大约十二三岁年纪，眉心一点漩涡朱砂印记，双眉娟秀，明眸灿烂，朱唇白齿，身穿一袭白色短袍，袍上缀着不知用什么丝线织成红色盘扣，袖脚裤脚上俱都有许多火焰图纹。
　　“你是谁？”
　　“你是谁？”
　　河允与那小童竟同时开口问道。
　　“我叫河允，是误打误撞掉进了这里……你叫什么？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吗？”
　　那小童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必将会有一个拥有圣武之体的人来解开我的封印，想必那个人就是你了。”
　　“圣武之体？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圣武之体是什么。”小童再次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榕树之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棵树叫作灵魄血榕，从我有记忆起，便被封印在这里了。”
　　“呃，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对于你们这种法力通天的人，了解得实在有限，我身上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
　　“我只知道我怎样离开这里，不知道你怎样才能离开。”
　　“我不可以用你的方法离开吗？”
　　“我离开的方法是穿过结界与虚空……你不能使用这种方法，你会被虚空中的杂乱力量撕成碎片。”
　　“但是我进来时并未经过什么虚空啊？”
　　“你之前是通过‘五灵星阵’传送而来，那种阵法只能把你送进来，却不能把你送回去。”
　　“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去哪一界？”
　　“什么哪一界？我要去啻月帝国的京城——雍京！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我将求救信带往那里，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
　　“啻月帝国？”小童眉头轻轻一皱，飞到灵魄血榕的主干边，小手按在树干之上，双目微闭，口中呢喃几声艰涩难懂的咒语，树干闪过一丝白光，化入小童体内。
　　“哦，原来是在沧界……这样的话，血魂鸟应该可以送你一程。”小童转过身，微笑对河允说道。
　　“沧界？血魂鸟？”
　　河允刚想出声询问，只听扑棱棱鸟翅声响，一只红叶所化的大鸟飞到河允身后，爪子轻轻握住河允双肩，振翼腾空，倏地飞起来。
　　“原来这鸟叫血魂鸟……”河允恍然明白，冲着漂浮在树枝上的那位小童高兴地大声呼喊：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血魂鸟飞得极快，转眼便冲上九霄天顶，河允也不知那小童有没有听见他的道谢，只觉得血魂鸟带自己瞬间穿过了赤叆谷上空的天幕，进入一片黑暗之中，那血魂鸟将自身蜷缩起来，双翼护住河允，化作一个火球，突破一道道虚空壁垒！
　　河允被火球裹得严实，也无法看见外面情况，只是觉得方才一直在周身各处穴道游走的暖流渐渐地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听得一声闷响，火球舒展开来，重新化作血魂鸟模样，河允才又看清眼前景物。
　　只见自己正随着血魂鸟翱翔在莽莽青山之上，转眼又飞越一条条江河。河允抬头看了下血魂鸟，只见血魂鸟身上的色彩有些黯淡了，这让他有些心疼——虽明知这鸟是一片红叶所化，但也算是救了河允于急难之中，见它为突破虚空而有所耗损，也是心有不忍。
　　血魂鸟挟着河允飞了一阵，终于停降在一处僻静无人的石山上，化作一片巴掌大小的红叶，飘落在地上。
　　河允拾起红叶，小心收入怀中，目光转向东面，竟是已经可以看见十几里外那巍峨雄壮的雍京城墙了——这一趟玄境之旅，非但没有耽误行程，还因祸得福，使自己更早了数日抵达雍京！
　　河允不免心中狂喜，大笑着奔下山去，往雍京西面的白虎门而去。
　　
　　此时的青沙镇，说书老人赵世镜正在街头给几个垂髫顽童讲书，突然语声一停，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抚髯抬头，仰望晴空，自言自语道：“这一局，还是吾赢了。”
　　身旁一个小孩好奇问道：“老爷爷？您说什么赢了？”
　　“嗯，我是说关二爷温上了好酒，与那华雄交手，只一个回合，便赢了。”
　　“哦，原来是这样，关二爷真厉害！”小童雀跃着赞道，又缠着说书老人继续讲下去……
　　
　　河允进了雍京城，首要便是先找到元帅府，向樊狮元帅报告边关险情，由老元帅再觐见皇帝陛下，请陛下降旨，调拨兵将增援图连城。
　　几经打听，河允终于在如棋盘般整齐排布的官员府邸中找到了樊元帅府，樊元帅身居朝中一品大将军加授兵马总元帅头衔，府邸自然是恢弘气派，朱漆大门左右各一个饕餮铜环，每扇门各有横八竖九七十二枚黄铜门钉，显得格外华贵不凡。
　　河允整理好衣襟，上前拍打门环。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从中伸出个长着朝天鼻的小厮，看了看河允是个尉官打扮，瓮声瓮气地问：
　　“哪儿来的啊？”
　　“在下来自边塞图连，有十万火急之军情要与樊元帅汇报，还请小兄弟你通报一声。”
　　“老爷不在家，你过几天再来问吧。”小厮说着便要关门。
　　“哎哎！”河允一伸手掰住那小厮手腕，急切说道，“兹事攸关百姓生死、国家存亡，还请小哥通融。”
　　河允自从幼年起，便知给这等大户门第看家护院之人，大多喜欢用手头那点看似无关紧要却能扼人咽喉的权力为自己谋求一些蝇头小利，于是早准备了一锭碎银放在手中，趁拉住小厮手腕的机会，将碎银塞进他的手中。
　　“嗨，这位阿兵哥真是客气。”那小厮攥住了银子，也不急着关门了，嘿嘿笑道，“我懂的，你们在边关当兵，一定很苦是吧？”
　　“男儿为建功立业，当守土卫疆，死而后已，在下寸功未见，还不到埋怨苦累的时候。”
　　小厮瞅着手中银子，漫不经心道：“什么寸功未见，我见你的功劳也不小嘛……说吧，这次是想要升个什么官儿？都尉还是副将？”
　　原来这小厮竟把河允当成了找樊元帅行贿捐官的，这真叫河允气不打一处来，但眼下并非与他争执之机，压下心头怒火，强颜笑道：
　　“小哥你误会了，在下确实有紧急军情汇报。”
　　“得了吧，这两年找老爷疏通官路的人不少，都是拿军情国事什么的当幌子。再说你要真不是捐官儿的，何必给我这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呢？”
　　“我如果不给你银子，你难道不是早就把门关上了？”河允再也压抑不住，质问道。
　　“咦，你什么意思？”小厮也急了眼，“小爷我抬举你两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哪里来的乡野鄙人，敢在元帅府门前大呼小叫？说是传报军情，你的公文在哪？你的证明在哪？”
　　“哼，若没有证明，我岂能冒然来到樊元帅府？我有图连城卓濮将军的亲笔书信，信上还有樊清柯将军的印信！”
　　“哦？还有我们家少爷的印信，你拿出来瞧瞧，如若是假的，便让你尝尝元帅府的规矩！”
　　河允是经历过血火生死的人，哪惧他一个看家护院的小小家丁，伸手便往怀中，要掏取那封老周临死前给他的求援信。
　　然而，河允取出的，除了那一小片血魂鸟化成的红叶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咦？哈哈哈哈，你是在逗小爷么？拿片破叶子就来冒充军情信件，还什么卓濮将军亲笔？还上面有我们少爷的印信？你是真傻啊？还是活腻了？”小厮一见树叶，便是一番冷嘲热讽。
　　河允却无心反驳，心中早被冷水浇了个稀里哗啦，脑中反复只重复问着自己两个字：
　　信呢？
　　信呢？
　　信呢！！！

天涯无岁月

有点要蹲坑的感觉了

简帖

讚個給你！

一念倾波剑凌风

局中局，彀中彀，谁为棋子？孰为棋手？期待后续分解。

神魔不许

OMG……樓主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你是編劇

duandiebenzun

金庸体+黄易剧？

墨亭先生

duandiebenzun 发表于 2014-3-5 15:36
金庸体+黄易剧？

劣者确实受黄易影响比较深，金庸的话，尚难以企及，道友赞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