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尘遗史-乱龙闱》第001——002回

墨亭先生

第一回 巫族入侵

      严冬，乌云银雪，天地间非黑即白。
      边塞，功名枯骨，戍边人九死一生。
　　越是太平，人们越向往战争；越是不太平，人们越祈求安宁。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失去的永远可惜，拥有的永远可弃。
　　少数人拥有着太多的东西，譬如财富、譬如权力、譬如安宁的生活，他们却总想要更多，仿佛已经拥有的便已经不存在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才是最渴望得到的。
　　在图连这座边城里，从来就没有居住过这样的“少数人”。
　　它坐落在这个贫瘠的荒原中央，周围除了一些以人为猎物的野兽，就仅剩下它们吃剩的骸骨。城中不多的耕地勉强供应着一城的口腹，军士们使用起锄头来倒比刀枪娴熟几分。
　　
　　“河允！你可有看到库房里那包莱菔子？”
　　“没有……我今天得巡城墙一整天，可没工夫帮你去找！”
　　“嗐，巡个屁的城墙！墙不巡，巫族不一定来，菜籽这两天种不下去，明年开春大家可一定得饿得连屁都放不出来！”
　　“老周，你真是没有一点忧患意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巫族真的来了，我看到时候你连泥巴都没得吃了。”
　　“嘿！行！算我说不过你！我再进库房找找去，可千万别被耗子什么的叼了去……”
　　河允见老周进了库房，也不再磨蹭，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继续沿着城墙垛往前走。
　　
　　今年是河允从军的第三年，今年秋天，他终于当上了校尉。
　　之前的那个校尉前几日出城探查水源时，因走得太远被巫族抓到，据说后来被剁去了手足，身体被钉在木桩上，插在图连城门外百丈处。               
　　樊将军任命河允接替了那人的位置，但与河允交好的人，甚至连当了十几年校尉的老周，都劝河允推辞掉这个差——在这边关苦地，你就算做到将军，做到元帅，每天也依旧是半个窝头三碗菜汤，而这晦气和责任，却实实在在落在肩上，又何苦来哉？
　　河允却不那样想，他总感觉一直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
　　一双是神秘的巫族人的，阴鸷又可怕的眼神仿佛一直在看不见的暗处盯着他，随时准备着将他生吞活剥。
　　另一双是死去的那个校尉的，空洞又绝望的眼神也仿佛一直在哀求他，将来为如他一般死在巫族手下的人报仇！
　　这两双眼睛经常让他夜不能寐。
　　
　　在这帝国西陲边境三年的他，有点思念家乡了。
　　河允出生在啻月帝国的东鲁郡，作为全帝国最繁荣的郡县之一，东鲁郡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史上涌现过不少文人骚客和才子丽人。这尚且不算什么，东鲁郡最为有名的乃是一个名曰“食神十八传”的所在。
　　所谓“食神十八传”，传说是上古食神易饔后人，逐渐分化为十八脉七十二姓传人。每一姓都有针对烹饪的独到秘诀。
　　例如鱼家，当年凭着“玲珑烹鲤”、“洞庭鲫龙激亭东”两道菜便让尝遍天下美味的大诗人符白衣惊叹莫名，在东鲁辗转停留三年，留下万行长诗，却只为褒赞这两道菜而已。
　　再例如以酿酒闻名的酩家，其前代家主酩伯屿，常腰悬一壶自酿美酒，在诸国间游历一番，酒香在他身后飘洒数里且三日不散。竟然引得诸国中的七位国王一路御辇追随，只为求那一杯醇香，也因此留下了“一壶琼浆钓七王”的美谈。
　　河允便出自食神后人的河姓一家，但由于河姓同泉姓、井姓传人一般，精通的只是烹泉煮水之道，然而水无论怎样煮，若不添其他味料，终也是寡淡无味，于是河姓、井姓等自然不如其他诸家来得显赫，甚至还有些清贫。
　　正因为如此，河允才选择了另一条路——从军，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大事。
　　这样或许可以能够让自己面对同传叔侄时，腰板挺得更直一些。
　　
　　军旅即苦旅。
　　河允这三年苦头尝尽，却仅仅是刚当上一个小小的校尉，而且在这凶险的边塞，还随时都有可能被巫族入侵者杀死，成为一个小小的死校尉……
　　虽然恐惧，但尚未绝望。
　　图连城总帅樊清柯将军的武艺他是亲眼见过的，一杆银枪使得如白龙搅海，熠熠炫目得好似长空霹雳，曾有五六个军中高手与樊将军比试，一场较劲下来，几位高手气喘吁吁多处挂彩，却连樊将军的披挂都碰不到。
　　这让河允很安心——有这样一位勇武的将军领导，巫族迟早有被剿灭的一天。
　　
　　心中多种情绪和想法交杂着，河允踏上了北城墙的石砖，几只寒鸦呱呱做声，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死去的前任校尉的尸体，干瘪地挂在木桩上，头颅歪倒在一旁，黑羽的老鸦不时在他僵硬的面容上啄来啄去，坚硬的喙似乎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令人不寒而栗。
　　河允不忍往那处看去，便将目光放向远方。
　　西北的地平线上，压着一道浓重的黑云，犹如倾泻在九天的墨，晕染一片愁色惨淡。
　　“恐怕又要下一场暴风雪了……唉！这样下去，就算巫族不来入侵，也要被着鬼天气给折磨死！”河允心里暗自怨道。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哐！”
　　耳朵里突然传来沉闷的响声，似乎是从远方那道黑云里传来，有如风暴前的闷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难道是打雷？不是！雷声不会如此有规律！
　　河允心里咯噔一声。
　　是巫族战鼓！
　　河允两步蹿到城墙垛头上，收拢目光往那道黑云里望去。隐隐约约地，他看见了黑云下那一条微微跃动的黑线，两端向左右几乎无限绵延！黑线上不时如缀银镶金般，闪耀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不用多想，也知道那些是万千兵刃折射出的寒光！
　　河允震惊地险些从几丈高的城墙上跌落下去！
　　兵到一万，无边无沿；兵到十万，彻地连天！
　　而且气势汹汹而来的，俱都是骁勇彪悍、嗜血成性的巫族战士！
　　
    “得赶紧报告樊将军！”
    河允虽然震惊，但并没有忘记职责，短暂地呆立之后，他拔腿飞一般地跑下城墙，往不远处的将军府奔去。
　　短短半盏茶工夫的路程，河允却感觉自己似乎跑了一辈子。
推开将军府破败的大门，河允畅通无阻地来到前堂之上，图连城中人手紧张，堂堂一座将军府，竟连半个丫鬟奴仆也无，唯见堂中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少年将军，手捧一册卷了边的《征述略》，读得分外入神。
    “将军！巫族……巫族大军来袭！”河允上气不接下气，单膝跪倒，拱手回报道。
　　樊将军闻言，眉头一蹙，问道：
　　“来了多少人马？”
　　“据下官观察……应有……数十万之众！”
　　“这……”
　　樊将军将手中书册一掷，眼神中精光一敛，旋即沉声命令道：
　　“你速去将此事报告卓濮、高赞二位将军，然后立即传我令给各什长伍长，把所有能战之士清点，一同到北城门集合，不得有误！”
　　“是！”
　　
　　河允前脚刚迈出将军府，樊清柯也顾不及穿戴甲胄，径直提了院中的长枪，扣在马鞍的昂龙得胜钩之上，顺势一跃上马。那匹浑身雪亮的白马也绝非凡种，感受到主人的匆忙，竟长嘶一声，从府院中一跃跳了出来，直奔北门而来。
　　河允得令后不消两刻时光，巫族入侵的消息便如爆炸一般在图连城中传播开来，普通百姓闻言无不惊恐失色，虽然在图连城驻军的长年保护之下，平民百姓少有遭受巫族荼毒者，但听说此次巫族竟出动了数十万之众，俨然已是倾巢而动的架势，这小小的图连城，连年疲困，如今纵然少年将军神武非常，却又能抵挡几时呢？
　　然而再怎样恐惧也是无用的。
　　难道巫族的屠刀会因你的恐惧而生锈吗？
　　想逃？在这样莽莽荒原上孤零零矗立着的一座图连城，你又怎么逃得出去？
　　更何况，这里再怎样潦倒、再怎样凋敝，也是每一个图连百姓的家园，他们的祖宗长眠在这里，他们的亲友聚拢在这里！那些从外乡来的武将与士卒，都肯在这里为了图连百姓浴血拼命！他们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畏缩？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将恐惧转化为战意！
　　于是，当各营清点人数时，竟发现多了不少自愿参战的青壮年百姓。他们手中虽然仅仅提着耒耜镰锄，但面上的坚毅却未减半分。
　　河允麾下的这一支队伍，也混入了几十个汉子，甚至其中还有个十二岁的孩童。
　　一股感动之情涌上河允心头，但他仍然摇摇头，面对着阵伍大声喊道：
　　“家中独子的、不满十五岁的，出列回家！”
　　
　　阵伍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出列。
　　“家中独子的、不满十五岁的，给我出列！这是战争！战争不是儿戏，战争是会死人的！”
　　阵伍里依然无人做声。
　　“小石头！你给我回家去！”
　　河允见无人应答，有些焦急，便直接点名要求那十二岁的孩童回去。
　　“不！我要去把巫族人赶回去！”
　　“胡闹！老周，你把他送回去！”
　　“是！”老周一把拎起小石头的后领，也不顾他的哭闹，大步往小石头家走去。
　　“剩下所有人——没有兵刃的，跟我到军械库领家伙。已经有兵刃的，直接去北门集合！”河允一挥手，队伍中呼应一声，便各自汇入奔赴军械库和北门的人流当中去了。
　　
　　不多时，众军点校完备，个个执枪握刀，出城迎战巫族大军！
　　青年将军樊清柯立马阵前，手中煌夜长枪一指巫族肃立人马，高声喝问：
　　“巫族蛮夷！安敢兴师犯我啻月帝国？”
　　樊将军此言铿锵铮铮，掷地有声，又蕴着一道雄浑真气，嘹亮回荡，久久不绝。怎料对面营中人流左右双分，跃出一匹乌青战马，红目有血光隐现，马上一员猛将，浑身肌肉虬结，手提一把丈余长斧，抖手将斧尖也指向樊清柯，一声暴喝竟丝毫不输威风！
　　“啻月家的小娃儿！敢先与俺豺虎手中霸世较量一番么？”
　　“哦？求死之人樊清柯见过不少，如你一般心急倒还没有，来呀，看招！”
　　樊清柯座下白驹嘶鸣一声，如银龙穿云，直扑巫将豺虎。
　　那豺虎却也有几分值得托大的资本，霸世长斧一撇一挑，将煌夜枪堪堪拨开，道一声“来得好！”胯下乌骓凶性迸发，蹄若飞火，竟是比先前又快上几分。一时双将身形交错，豺虎便来到樊清柯身后，旋即长斧疾斩白驹后臀，心道这一斧砍死了坐骑，你命便休矣！
　　谁知樊清柯料到他有此招，电光火石间，煌夜枪回撤，枪杆格挡住这雷霆一斧，却也觉得虎口发痛，不由出声赞叹一句：“好厉害的斧子！”
　　“哼，侥幸防得了这招，我看你还防得住下招么？注意了，霸世——凌云！”
　　那豺虎长斧高举一舞，只见斧影卷起狂风，血腥之气从他全身散发出来，乌骓血眸圆瞪，前蹄腾空，有若杀神降世一般！
　　“死吧！”豺虎怒吼一声，周身血气迅速密布，转眼裹成一团血云，那凌厉无俦的巨斧，便劈开血云，向樊清柯头顶斩来！
　　
　　身后啻月军阵中，河允不由得心头一紧——这巫族的战将，着实太过悍勇，不知樊将军能否匹敌？又转念一想，樊将军之父乃是啻月帝国战功武功都臻至顶峰的樊狮元帅，家传绝学定然比眼前敌将只强不弱，遂又安下心神，定睛继续观瞧战局。
　　果然，樊清柯眼见霸世凌云之招，并不慌乱，煌夜枪矫若流星，枪尖幻化万点飞芒，虽轨迹不同，却全数落在那霸世长斧上，将一团血云搅得翻腾不已，霸世杀势顿失一滞！
　　“破幻银河！”
　　樊清柯见时机正好，煌夜枪化出银色匹练一条，正如漆空银河，横亘万古！
　　霸世凌云余招未尽，正是豺虎护身真气虚薄之时，这一式“破幻银河”，刺中豺虎全身几处经脉穴道，登时他痛叫一声，全身血气溃散，伤口中血流如注，眼前一黑，便要坠落马下。
　　两军交战，不允半分容情。
　　樊清柯见豺虎落马，挺枪下刺，便要取他性命。
　　正在这时，巫族大军中一道红光激射而出，裹向战局！
　　樊清柯只觉手中煌夜枪竟似被一股恢弘巨力锁住一般，动弹不得！
　　一个身披鲜红大氅的巫族将军，也无坐骑，单手握住煌夜枪头，另一手将伤重昏迷的豺虎一扯，抛到乌骓马背，竟就这样回到巫族军中了。
　　“吾弟才短艺拙，让这位小将军见笑了。吾，拔山雷魔，豺龙，请指教！”
　　
　　言毕，拔山雷魔松开枪头，背左手，扬右手，说声请字，话音落，漫天雪起！
　　樊清柯心道那豺虎虽然不弱，但要跟他这位兄长比起来，简直有若云泥之别，自己虽自负枪法了得，也不敢有半点松懈，随即翻身下马，凝神抬枪与拔山雷魔对峙。
　　樊清柯知道，对付这位劲敌，马上反而不易施展——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减少可能出现的破绽！
　　两人都没有动，唯有风动、雪动。
　　气氛一时肃杀！
　　
　　河允在后方看得震惊，参军三年，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两军交锋的场面，虽然以前经常听老周讲起沙场故事，但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而战局中先后三人各自绝学外显出的气势，不论从视觉上还是心理上，对于只是粗通刀枪的河允来说，都是极大的震撼！
　　站在一旁的老周余光瞥见河允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好笑，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嗓音，唇形不动，用近似腹语般的方式说道：
　　“喂，我没骗你吧，这沙场上两将交锋，凭周身散发出的气劲与气势，也大概能看出个孰强孰弱来。”
　　“嗯，要是我也能有樊将军那样的武艺就好了。”
　　“要练成这种武艺，非但要有刻苦的精神，也要有绝佳的天赋，若再有一件神兵或法宝相助，那便更好了……你呀，我看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喽。”
　　“嗐，我就那么一想罢了。不过老周，你看樊将军和那个什么雷魔的，谁比较强一点啊？”
　　“这个嘛……樊将军的夜骁枪法是樊狮元帅所教，目前看来虽不能说青出于蓝，但也起码不差多少，而樊狮元帅与烈王殿下当年一个开北，一个定南，都有咱们啻月帝国的战神之名；而这个穿红披风的巫族蛮将，刚才竟能用单手制住樊将军的枪，看来能为也绝不在樊将军之下！”
　　“你的意思是两人不分高低？”
　　“所以我们继续闭嘴观战就是了。”
　　
　　拔山雷魔豺龙双拳紧握冻气，冰晶升腾，如雪蛟狂舞；图连骁将樊清柯长枪微凝星芒，焽光流转，似天河无波！
　　风动、雪动，人不动。
　　人一动，便是杀机！
　　樊清柯只觉得眼前红影似破冰一闪，冰拳便扑面袭来。但心中早有应对战策，银枪一转，樊家绝学“破幻银河”再出，便是以硬碰硬之招！
　　电光火石间，豺龙便察觉不对——这招“破幻银河”，与方才豺虎所受那招，并不相同！
　　枪风已至，豺龙散拳为爪，意欲掣制煌夜，奈何手掌握住枪颈刹那，却只觉枪上半分力道也无，再见樊清柯，已撒枪欺掌，直逼自己前心！
　　“霄霆震雷！”
　　
　　“什么？霄霆震雷？”老周不由得打个冷颤，喃喃自语道，“难道那豺龙有这么强，能让樊将军一上来就使出自伤之杀招？”
　　“自伤之杀招？”河允见状不解，不由问道。
　　“所谓杀招，多半要么极为耗损真元，要么就是有自伤根基之弊。一般都是威力极强，用来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招式……按照常理来说，除非樊将军看出那豺龙比自己厉害许多，缠战愈久，便愈落下风，所以才会一上手便是杀招！”
　　“那怎么办？”
　　“只有赌樊将军这一招能奏奇效了……”
　　
　　豺龙万万没想到樊清柯一起手便是如此险招，护身真气一时凝聚不及，被一掌击中，只觉这一掌蕴劲深厚，自己腑脏之中一阵剧痛，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不料他虽受伤，却不见退意，口中高喝绝式招名！
　　“寂灭霜尘！”
　　周身磅礴冻气迸发，将樊清柯震退数步。天地间万千雪花，被无形巨力牵引，似化作片片冰刀，旋斩而来，直扑樊清柯。
　　樊清柯抽手夺回煌夜，弹枪挑扫，一枪万化，演出六芒紫星之络，一招“六星勾陈”将密若飞蝗般的冰刀尽数抵挡，然而冰刀如絮雪飞绒无穷无尽，又挟带无匹寒朔之气，转眼间便将六星盾阵冻得破绽频出！
　　豺龙占机不让，一招未尽，再出一式！
　　“小将军注意了——万里雪潮卷千山！”
　　万里雪潮卷千山！拳起向天，豺龙周身冰寒之气全然放开禁制，河允与老周虽离战局有百步之遥，亦感到温度仿佛一下子被抽走，顿失冷意阵阵，让人身凉，让人心惊！
　　一拳，便要胜负！
　　一枪，绝未怯战！
　　“寰宇璇玑藏北斗！”
　　樊清柯不顾身上已然被冰刀造成数处寒伤，再出一式绝技！
　　枪锋烁然，对着凶猛的雪潮，避无可避，毫无转圜，唯有正面对拼，寄希望于宝枪锋锐，能破这惊天一拳！
　　雪潮逢北斗，一霎轰然！天地阒声！
　　镇守图连城的小将军煌夜离手，洒血倒飞跌出战局，幸被飞身纵跃而来的副将高赞接住。
　　而巫族的红袍蛮将，连退七步，一口鲜血咳出，却只是扬腕一擦，面上一丝骄傲冷笑。
　　“吾胜了！今日初战，故只是将领交手，大军不动。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要降为我巫族奴仆，图连一城性命可留，若要战，便是我族铁蹄逞雄之时！”

墨亭先生

第二回 突围

　　樊清柯与豺龙极招对抗，终是不敌，重伤昏阙，被高赞一把接住。
　　见主将受创严重，高赞不由得心头大怒，摘下腰间大锏便要上阵与那豺龙再作厮杀，却被卓濮按住肩膀，劝道：
　　“高将军自认为武功比樊将军如何？”
　　“虽然差点，但不至于差很多！”
　　“是吗？”
　　“好吧！是差很多！不过老卓你放心，老子上去劈头盖脑给那红袍小子来几锏，他若还手，我跑了便是！”
　　“你觉得你打得着吗？还是觉得你跑得了？”
　　“喂！你何必这样煞老子的威风？”
　　“他既然允诺三日时间，这种意气之争便不是首要，我们现下当收兵回城，医治樊将军之伤，并商量对策才是正途！”
　　“你带着将军和弟兄们回城，老子非要上去出出气不可！”
　　“樊将军有命，他若不在或无法主持军机之时，由图连城北营牙将卓濮全权代理樊将军之职，南营牙将高赞须遵守卓濮之全部命令，不得有违！”
　　“好好好，老卓你又拿军令来压老子——走走走，回城回城！”
　　
　　图连守军虽然安然撤回城中，但是主将初战重伤，士气自然是低落到了极点。
　　河允心情亦十分沮丧，右手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腰间剑柄，手心汗被风一吹，冷得瘆人。
　　“唉，老周，这图连城……是不是要守不住了？”
　　因为自己毕竟是不大不小一介校尉，他也不敢大声问，唯恐更加扰乱了军心。
　　老周神情也没了往常的轻松与诙谐，低声苦笑道：“连樊将军都败了，啻月帝国军中，能胜那豺龙的将领，恐怕超不过七人……更何况，谁知道那巫族阵中还有没有更厉害的角色了，为今之计，只有向朝廷求援才行了……”
　　“军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比樊将军还要厉害？”
　　“当然了，作为一个老兵骨头，这些事我还是了解了不少——也罢，反正如今卓将军还没有颁发咱们的应对之策，我就给你说说这几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老周解下别在盔甲下的酒囊，自己灌了一口，递给河允，缓缓道来。
　　“镇守东海三兵府的三位将军、旗云城荒云城两位城守，都是战功彪炳、武艺超凡之人，但这五位各有节度之险要，除非有覆国之险，否则必然不会轻易离守。而武艺更在这五位将军之上的，便只有樊将军之父樊狮元帅与烈王殿下了，樊狮元帅一生戎马，如今啻月帝国百万里的疆土，至少有三成是樊狮元帅之战功！而烈王殿下乃是陛下七子之中，武学天赋最为出众者，又曾师从于剑鼎侯，武功乃是最为深不可测……”
　　“既然烈王殿下这么厉害，那他的师父剑鼎侯岂不是更厉害？”
　　“剑鼎侯，此人据说并非是咱们啻月帝国的人，三十年前，啻月帝国还只是一个方圆不足十万里的小国，地盘嘛，也就是你家乡东鲁郡和我家乡紫川郡那么一块地方，与当时的邻国贲国、岏国、琴国纷争不断，我也是那时才入了行伍，啻月国百姓并不擅征战，虽然陛下雄才伟略，但无奈仍是节节败退，丢了许多城池。后来听说陛下亲自到有姑舅之亲的广昀国求援，中途却遭伏遇险，连樊狮元帅也险些丧命敌手，这时候，剑鼎侯如神人般御剑而来，一人、一剑、一招击退伏兵数万。再然后的事情，我就了解得不甚详细了，只知道剑鼎侯被陛下奉为上宾的那段时日里，先是贲国举国来降，再是岏国、琴国、广昀国、古黎国请求归化，再过数月，连当时国力极为雄厚的东柌国与樗泽国也来归降。几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啻月帝国就成为了当时疆域最广阔、国土最强盛的国家，而这种扩张趋势，却在剑鼎侯辞别陛下隐踪红尘后戛然而止……”
　　“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嗨，像剑鼎侯这种高人，或许早就把俗世权力看淡了吧，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不休，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幼稚的顽童打架而已。”
　　“越是穷困的人越贪图钱财，越是弱小的人越看重权力。”
　　“没错。”
　　“老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几分对这种境界的向往啊！”
　　“得了吧，不是你周哥泼你冷水，虽然我觉得你武学天分确实不错，但以咱们这种造化，要想碰到一个能教给你通天彻地能耐的高人，基本……不，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一个小卒来到近前，俯首拱手报道：“卓将军有令，请周头儿跟河头儿到将军府听调！”
　　老周河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卓将军定然有了应敌之策，也不敢拖延，并肩往将军府方向便行。
　　
　　且放下图连城中诸事不谈，那名唤豺龙的巫族猛将战场上胜了守城的主将，自然是意气风发，回到营帐之中，大袍一解，坐在了虎皮帅椅上，早有卫兵备好了热酒牛肉，置在军机案上。
　　豺龙看了看酒肉，却无心动筷。坐在一旁的豺虎见状，伸手便抓过来大快朵颐，边吃还边嘟囔。
　　“还是大哥厉害，将那姓樊的小子一拳打得半死不活，可怜俺豺虎着了那小贼的道儿，至今还浑身疼痛，可得吃点好酒好肉补上一补……”
　　豺龙瞧见胞弟贪吃模样，不由生气道：“豺王子孙中，怎么出了你这个夯货！家传的‘北荒寒拳’练得糟糕，只会那几板斧野路子，还偏要散化点血气来冒充威风！如今碰上能手，险些便丢了性命！只知道吃、吃、吃！还不去练功！”
　　“吃完就去，吃完就去练功，不过大哥你今天既胜了，怎地不直接号令众军掩杀过去，将那图连城直接抄底端了？要是父王和军师的大军能长驱直入图连城，你岂不是大功一件？”
　　“哼！你说得到轻松，今日虽重挫了敌军士气，可并未致其信心彻底崩溃，此时冲杀，必定引起激烈反抗，虽然吾巫族勇士要取下图连并非难事，但却要死伤惨重，此种胜利，吾不屑也！再说，我听闻那小将之父乃是啻月帝国樊狮元帅，那个老匹夫素有战神之名，若能将他引来与吾一战，才叫痛快！”
　　“所以你是打算在这耗上一阵喽？”
　　“没错，三日内，图连城必有人马突围请援，你带人严加巡守，凡有出城请援人马，务必阻拦，但也务必不要杀绝，须放走几个报信的，好引来些更强的敌手来与我一战，至于杀几个放几个，便看你心情如何了。”
　　“有人杀，俺便欢喜得紧！一欢喜，说不定就放他娘的几个小耗子跑啦！哈哈哈哈哈……”豺虎大笑，也不吃喝了，扛起大斧便往练兵场去了。
　　
　　河允与老周以及另外几个校尉都尉被召集在将军府中，站成一列静穆肃立，厅中的军机案前，踞坐着图连城北营的最高长官卓濮将军。
　　卓濮将军年约四十岁上下，此刻卸下了甲胄，着一身素净深衣，头顶一方逍遥巾，显得少了许多严肃多了几分平易——河允当初升职成为校尉，便是卓濮将军向樊将军极力举荐。比起那位粗鲁莽撞的高赞将军，卓濮将军处事更为得体，目光也更为长远，这也是樊清柯将军如此信任卓濮的原因。
　　见人员到齐，卓濮将军开口言道：“众位弟兄今日在阵面之上也看到了，巫族这一次来，准备充足、兵强马壮，樊将军首战便不慎落败，伤情虽不致命，但要想继续领兵作战，近日之内怕是难为。而不才者卓濮与我那高赞兄弟，更是自认无能，难能带领各位击溃来犯蛮军，振我帝国天威，反而可能陷一城百姓和诸位于生死险关之中……卓某惭愧非常，在这里给弟兄们赔礼了！”
　　语未毕，只见卓濮将军长身一跪，向着厅中十几位尉官，重重磕了一头。众人惊得慌乱，纷纷伸手相扶，卓濮将军却硬是不起，长拜在地。河允老周等一干尉官哪里肯受卓将军这一拜，也都纷纷跪下，口中称道：
　　“卓将军折煞弟兄们了！快快起来！”
　　“咱们弟兄都不是畏死之人，卓将军你这样是瞧不起咱们吗？”
　　卓濮将军缓缓抬起头来，额头一片青肿，面上涕泗横流。
　　“弟兄们，卓濮无能，眼前情形，哥哥我只能想得到一条出路，就是派人突围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回雍京请援，报与陛下图连军情，陛下必然派出樊狮元帅或烈王殿下支援，届时以他们任意一位之能耐，则图连城无忧矣！”
　　河允心中点头——方才来时路上，老周又与他聊了不少，谈到这驻守三兵府两云城的五位大将，各自都有戍边卫疆之责，不可能顾此失彼擅离职守；而那位传说中的剑鼎侯，人家一不是啻月帝国人士，二也非军伍将帅，三来，这种高人，整个帝国也未必有人的权力可以任意指使其做事；于是只有樊狮元帅和烈王殿下才是最合适的请援对象，图连城守将樊清柯乃是樊狮元帅独子，图连遭困，樊狮元帅必然最着急之人；而烈王殿下作为啻月帝国的六皇子，与樊狮元帅却是忘年莫逆，必然也无推辞之理。一听卓濮将军也是相同打算，河允不禁又对老周高看一眼——当兵的年头久了，竟然也有几分将才了。
　　
　　卓濮将军从军机案上拿起几个信封，个个俱都用火漆封好了口，不过有的火漆是红色，有的是棕色，卓濮将它们逐个发给在场的众人，叮嘱道：“各位都是南北两营中功夫不错的好手，今天选你们来，便是要交托给你们现下最艰巨的任务——突围求援。这信中所写乃是图连城现况与巫族军敌情，每份都印有樊将军虎纹将章作为凭据，从这里往雍京的路有两条，一条走远路借道郴城，这是图连与雍京之间唯一一座有兵将驻守的城池，然而其守将浪东涣武功平庸，将才欠缺，持红色火漆信封的人，可先往郴城求援，毕竟郴城相比之下离图连城近得多，若浪东涣拒绝出兵相援，再接着往雍京求援；另一条路是近路，但途中道路坎坷，所经也俱都是些偏僻村镇，好处是只需半月左右便可抵达雍京，持棕色火漆信封的人，直接走这条路直奔雍京寻找樊元帅即可。”
　　河允看了看自己手中分到的信封，正是红色火漆，转头看看老周手里的信封，上面却是棕色火漆，老周恰好迎上了河允的目光，一耸肩低声道：“咱们这回不同路了，你周哥唠叨不着你了，称心如意了吧？”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唠叨哇？”河允斜了他一眼。
　　“啧啧啧，我……”老周刚想小声回敬几句，只听得卓将军又开口了：
　　“众位弟兄，此番请援，也必然在巫族军算计之中，突围时必然少不了有巡弋的巫族将士，卓濮在这里恳求大家万事以求援为先，卓濮与高将军将死守这座图连城，等待各位佳音！出发时间，就定于今日傍晚时分！”
　　“遵令！”
　　一声答应，不知多少人今日将有去无回，都是热血男儿郎，豪情一旦涌起，抛头之事便应得决绝！
　　
　　正在这时，府院外急匆匆跑进一个哨兵，单膝跪报：
　　“报告卓将军，高将军听说您要派人突围请援，带了几个亲卫出城去了，说要帮忙引开巡视的蛮兵注意……”
　　“胡闹！”
　　卓濮听罢，跺脚骂道。
　　“这个莽撞的家伙！我们若在城中不出，以巫族信仰之精神，三日内，他们绝不会毁诺攻城，我选这么多人同时突围，本就有分散敌人注意之用意，他出去若被今日阵上蛮将撞见，必然白白送了性命，唉！”
　　卓濮向门外望去，只见云间已飘起一抹霞色，知是离日暮时分已不远，便催促众位尉官：“时间已经不早，众位兄弟立刻回营整备一下行装，既然高将军已经出城吸引敌人注意，你们便趁机赶紧走！”
　　
　　河允与老周离开将军府后，各自回营帐准备兵刃干粮盘缠，以备路途所需。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后，便来到东门集合。
　　南营的一个都尉，名叫乾胜，算是这一行人中武功最好的了——他使一把泼风大刀，膂力十分惊人，此次他也分到了红色火漆信封，他在被派来图连城之前，一直在郴城浪东涣的手下当校尉。
　　河允拍了拍乾胜的肩膀，问道：“乾老哥，去郴城请援，你觉得把握大吗？”
　　乾胜虽然长得比较凶神恶煞，但却是个憨厚耿直的人，一拍后脑，大嗓门扯得响亮：
　　“嗨！原来你也是去郴城这路的，我这么跟你说吧，浪东涣那个人，小气得很！我在郴城当兵时，赶上他老母过世，他叫手下人去买棺材。这棺材有七寸厚的，贵但是结实，也有三寸厚的，不结实但是便宜，手下人想堂堂一位将军的老母亲没了，怎么也不能忒凑合，就买了七寸厚的棺材，谁知那浪东涣一听那人有便宜棺材不买反而买了贵的，竟气得打了那手下人二十军棍！说什么——不就是装个死人么？买这么贵的又不能多装几个进去，简直太亏太浪费！”
　　河允咂咂舌，心道真是好吝啬的人！
　　乾胜接着说道：“由此可见，跟这样一个小气鬼讨救兵是什么后果了……不过，死马也当活马医，他若不肯出兵，大不了我们再去雍京就是了。只是通往这条大路之处想必已经埋伏了不少敌人了……”
　　河允身后的老周听得这话，不由得眉头一蹙。
　　“怎么了老周？”
　　“哦……没事，只是觉得那个浪东涣将军还真是个人间奇葩……”
　　
　　“第一批人已经冲出去了，马上就轮到我们第二批了，你跟老周他们是第四批，倘若谁能够活着回来，记得每年清明，在东门这里给死了的弟兄浇奠浇奠！”乾胜爽朗一笑，拍拍河允和老周等人的肩膀，抄起泼风大刀，与其他四个人一同冲出了城门，向东方疾奔而去。就在城门关上的刹那，河允透过门缝似乎看到，一道箭影迸起了一串血花……
　　卓濮将军站在城垛上眺望，面容上写满了悲痛与紧张——死了，全都死了！第一批第二批，没有人逃开城外幽林中的巫族利箭和纵马驰骋的巫族战刀！连武功最好的乾胜，也在砍翻六个巫族骑兵后被一刀削掉了脑袋！
　　这就是为什么每出去一批人就要立刻关闭城门的原因——怕还未出发的人看见城外的惨烈而丧了胆，让已经出发的人没了退缩的路！
　　这些都是曾经同袍的好儿郎！
　　这些都是至死忠心耿耿的好兄弟！
　　卓濮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屠夫，正把这些勇敢的战士一批批送上绝路！
　　然而如果不这样做，图连城终有失守的一天，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在巫族人凶残的铁蹄之下，连城中的老弱妇孺也难于幸免！
　　“兄弟们，这血路上的每一箭、每一刀，都算我卓濮欠你们的，愿你们的英魂保佑后面的兄弟能够成功突围……不管是成是败，待到尘埃落定那天，卓濮愿身受千刀万剐以偿众兄弟大恩，亦无恨矣……”
　　卓濮心中呐喊着，嘴唇咬出了丝丝鲜血。
　　当第三批突围人马全部倒落在茫茫白雪里的时候，太阳终于全部落下了地平线。
　　“第四批，出发！”
　　卓濮回头喊出今天最后一道命令，第四批已经是最后一批突围者了，如果再如之前一般全部阵亡，图连城就真正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城门伴着沉重的吱呀声打开了，跑出成来，映入河允眼帘的，是一片血腥而惨烈的景象——就在不久之前还生龙活虎满腔豪情的同袍们，有的身首异处，有的万箭穿心，有的被马蹄踏成肉泥……几十匹黑色骏马组成的马队就在不远的雪坡上徘徊，光线虽然昏暗，但有白雪映照，沾血的刀依然渗透出锋利的光！而在前方的密林之中，不时就有一两枝冷箭尖啸着射来。
　　噗！
　　老周身边的一个南营的校尉，被一箭射穿了喉咙，仰面倒了下去，死在离城门仅有十步的地方。
　　老周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第四批人里他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他如果慌了，所有人都完了，开口喊道：
　　“往树林里跑，之字路线，他们的箭射得没那么准！在他们骑兵过来之前跑进树林里干掉弓箭手！”
　　河允和另两名校尉闻言点头，拔腿便跟着老周往密林里跑。
　　按照老周说的方法，果然对方的弓箭失了准头，虽然有几支箭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离树林不远了，老周却停下了脚步，把身后的镔铁棍摘了下来，回头对其他人喊道：“你们进树林，骑兵追过来了，我挡他们一阵！”
　　河允见老周停下，自己也抽出腰间佩剑，对其余二人道：“你们两个干掉弓箭手，我去帮老周。”
　　老周见河允过来，气不打一出来，道：“让你进树林，你过来干什么？”
　　“你这老骨头，能挡得住这么多骑兵吗？别误会，我只是有点信不过你。”
　　老周知道河允只是嘴上强硬，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沉声说道：“一会马跑过来，我用棍敲断他们马腿，等他们摔下来，你就照他们心窝狠狠刺！”
　　“嗯！你小心！”
　　
　　转眼之间，一个巫族骑兵已到近前，老周铁棍贴地一扫，震起一片冰晶雪雾，登时喀嚓声响，马腿被活生生敲断，那马失了平衡，向前跌在雪里，正好把背上骑兵摔了个跟头，四脚朝天，河允不容他起身，一剑洞穿那骑兵胸口，顿时血流四射，洇红好大一片雪地。
　　乒乒乓乓，老周棍似游龙；倏倏嗖嗖，河允剑若狂风。
　　一时斩杀许多巫族骑兵。
　　与此同时，另外那两人也跑进了树林，从林中射出的飞箭逐渐减少，想必是已杀了许多弓箭手。
　　老周觉得又多了几分希望，铁棍大开大合，更是杀得兴起，虽然身上已有几道刀伤，但却浑然似忘，越发威猛。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巫族骑兵，竟然被两个人杀得人仰马翻，全军覆没。
　　正在两人欣喜之时，却听闻怪声从身后树林里传来。
　　“砰——砰——刷啦——咔嚓——咔嚓——咴儿咴——咔嚓！”
　　这声音似乎是节奏很快的劈柴声，中间夹杂着马嘶，隐约还有两声惨叫传来！老周河允转身望向树林，知道另外两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这树林中莫非出现了什么怪物不成？


第三回已更新：http://www.yaodaojiao.com/thread-1665-1-1.html

Sacred丶咻咻

写的不错哦，继续努力

简帖

这个好！

Sacred丶咻咻

简帖 发表于 2014-2-9 11:03
这个好！

你也去试试

简帖

  Sacred丶咻咻 发表于 2014-2-9 12:41
你也去试试

吾怕夺了他的风头！哈哈！其实我不会！咻咻妹子！

Sacred丶咻咻

简帖 发表于 2014-2-9 14:30
吾怕夺了他的风头！哈哈！其实我不会！咻咻妹子！

香香阿姨，其实我也在写书哦

简帖

  Sacred丶咻咻 发表于 2014-2-9 17:38
香香阿姨，其实我也在写书哦

哎呀！咻咻妹子！写到那了！汉子如何了！妹子又咋了？期待啊

Sacred丶咻咻

简帖 发表于 2014-2-9 18:48
哎呀！咻咻妹子！写到那了！汉子如何了！妹子又咋了？期待啊

汉纸有很多，妹子嘛，目前比较重要的有4个

简帖

加油！等你劇成